丹東草莓調查①丨宣稱丹東草莓實則江蘇發貨，多地調查“調包術”

賣了10萬單的“丹東草莓”實則產自1500公里外的江蘇？日前微博大V“濾鏡粉碎機”的一則視頻，揭開福瑞達、果味頌等部分電商水果賣家的草莓“調包術”。商家宣稱售賣的是“丹東草莓”，實則以“分倉發貨”的名義由江蘇草莓代銷商組織貨源代發。江蘇草莓成本只有丹東草莓的一半，售價卻與“正品”持平，形成巨大的利差。

丹東草莓主產區、丹東市下屬東港市政府有關部門對此已召開品牌保護說明會，對冒充丹東草莓、東港草莓銷售的違法行為將采取法律措施進行維權。4月11日，據新京報記者核實了解，東港市市場監管局已將取證證據打包，寄送給涉事電商所在地的市場監管部門。為涉事商家提供代發草莓服務的藍天草莓購銷中心，目前正接受當地市場監管部門調查，并已暫停草莓代發業務，與果味頌、福瑞達的合作也已終止。

新京報記者近日也進行探訪發現，在線上，依然有商家存在分倉發貨或多倉發貨“丹東草莓”問題。

江蘇草莓冒充丹東草莓異地發貨

外形美觀、酸甜適口的“丹東99草莓”近兩年走紅網絡，被稱為“草莓界的愛馬仕”。每年11月到來年5月是丹東草莓的主要產出季，在電商平臺上可以看到不少店鋪銷售“正宗丹東99草莓”。

福瑞達，果味頌是電商平臺上的水果賣家。微博大V“濾鏡粉碎機”今年3月中旬發布視頻顯示，果味頌網店銷售的草莓標稱“現貨丹東99牛奶草莓”；福瑞達網店內除2款淺色草莓顯示產地在山東外，其余4款都標稱“丹東99草莓”。其中，福瑞達的一款“丹東99牛奶大草莓”更是沖到了平臺草莓熱銷榜第二名。但從果味頌、福瑞達下單發現，其“丹東99草莓”物流信息均顯示從江蘇發貨。兩家客服解釋稱，草莓是先從遼寧丹東運送至全國各地分倉，再配送到顧客手中。此外，兩家店鋪都出示了丹東地區草莓種植合作社的授權函。

依照發貨信息，“濾鏡粉碎機”人員來到江蘇省徐州市賈汪區耿集鎮，該鎮是當地重要的草莓經銷集散地。視頻顯示，坐落于此的藍天草莓購銷中心主要服務于電商平臺，可提供草莓代發服務。藍天草莓購銷中心人員在視頻中介紹，福瑞達、果味頌均從其公司發貨，僅2021年12月就有幾萬單的代發量。當地較少種植紅顏草莓，但藍天購銷社可以將印有“丹東草莓”的面單貼到打包好的江蘇草莓包裹上，甚至可以提供“證明”幫助造假。

所謂的“證明”，是指丹東本地草莓種植商戶提供給經銷商的授權函。不過據“濾鏡粉碎機”核實了解，相關種植戶確實提供了授權，但授權模式是由丹東產地商戶直接代發草莓，而非轉運到江蘇進行二次配送。由于缺乏監管，授權函反而淪為商家售假的“障眼法”。

之所以用外地草莓冒充丹東草莓，在于較大的利差誘惑。據“濾鏡粉碎機”稱，給福瑞達代發的江蘇草莓，20克/顆以上規格收購價約為16元/斤，而20克/顆以上的正宗“丹東99”還可以細分出3個規格，收購價在25-40元/斤不等。

涉事藍天購銷社接受調查

江蘇草莓假冒丹東草莓的現象引起社會關注。

今日頭條三農領域創作者“丹東小宇哥”發文稱，“近幾年丹東草莓知名度越來越高，口感好但價格偏高，賣家用江蘇草莓冒充丹東草莓發貨可以節省成本，降低價格出售也更有競爭力。”他還告訴新京報記者，“對于第一次購買丹東草莓就買到假貨的顧客來說，會誤以為丹東草莓口感不好，對丹東草莓口碑有很大影響。”

“假丹東草莓分倉發貨的手段確實比較惡劣。”丹東草莓本地電商經營者“丹東6哥”一開始認為搞分倉發貨的商家是想用低價砸流量，直到很多人說“丹東草莓不好吃”，他才意識到假貨在影響丹東草莓聲譽。在與“贗品”打價格戰的過程中，個別正品商家也“走了彎路”，如用大果冒充特大果錯等發貨，還有商家存在缺斤少兩問題。

3月16日，丹東草莓主產區、丹東市下屬東港市召開品牌保護說明會，東港市市場監管局、東港市農業農村局、遼寧草莓科學技術研究院、東港草莓協會有關負責人均出席了會議。說明會重申，東港草莓品牌影響力不斷增大，豐厚的利潤引來一些不法商家掛羊頭賣狗肉，以次充好。“我們呼吁消費者在網上購買東港草莓時務必認準‘東港草莓’地標和帶二維碼的《東港市農產品質量合格證》。同時，對冒充丹東草莓、東港草莓銷售的違法行為將采取法律措施進行維權，追究到底，絕不姑息。”

3月17日，東港市草莓協會對外發布“關于網上平臺銷售假冒丹東草莓、東港草莓相關情況的通告”，稱協會將對視頻中曝光的假冒東港草莓違法行為進行追責，同時呼吁協會會員與銷售商合作要簽訂具有明確使用時間和銷售數據的規范性合同，終止合同后撤回向其提供的證明函，防止商家利用證明函進行不法活動。目前，“東港草莓”地理標志已轉至東港市草莓協會。

針對江蘇草莓冒充丹東草莓事件，東港市農業農村局工作人員4月11日回應新京報記者稱，東港市政府已責令市農業農村局、市場監管局、檢察院及公安局介入。東港市市場監管局已將取證證據打包，寄送給涉事電商所在地的市場監管部門。

4月9日，視頻中為福瑞達、果味頌提供代發草莓服務的藍天草莓購銷中心人員回應新京報記者稱，徐州市市場監管局已介入調查，之后監管部門會進一步執法處理。目前藍天草莓購銷中心已暫停草莓代發業務，與果味頌、福瑞達的合作也已終止。

在經歷此次草莓造假風波后，新京報記者發現涉事果味頌天貓旗艦店、福瑞達天貓旗艦店仍在繼續營業，但店內已搜索不到草莓相關商品。截至發稿，新京報記者尚未能與這兩家企業取得聯系。

線上仍有“丹東草莓”多倉發貨

盡管涉事電商福瑞達、果味頌已下架草莓產品，市場監管部門介入調查，但新京報記者自3月22日起隨機詢問18家“丹東草莓”電商賣家發現，仍存在多倉發貨問題。

電商“果子貍的生鮮鋪子”宣稱售賣“新鮮現摘丹東99草莓”，當記者詢問是否為丹東發貨時，其客服表示“多倉發貨”。在電商“水果薈”銷售的“新鮮99紅顏九九牛奶東港奶油草莓”頁面，可看到“產地直發又甜又大，買一斤送兩斤”的描述，但客服卻稱“草莓是自家種植園種植的，和丹東草莓一樣好吃，發貨地是安徽”。

還有一些商家給出的發貨地信息比較模糊。如電商“博元食品”宣稱其“丹東99草莓”產地在遼寧丹東，當問及店內丹東草莓從哪里發貨，其客服稱“主要從山東煙臺發貨，一些地方特產走產地直發”，隨后又稱“草莓不發了”。電商“星落鮮果小店”宣稱售賣“正宗丹東99草莓”，其客服稱“為保證您收到新鮮產品，我們的生鮮將從全國各地多倉發貨”。

另有一些電商賣家為證實產地真實性，會貼出丹東地區草莓種植合作社的授權書，還有一些賣家會對草莓大棚、采摘發貨過程進行直播。賣家“甲午先生的e家小鋪旗艦店”更是曬出了東港市草莓協會頒發的產地認證書、供貨基地的“正品”承諾書。目前，已有多個商家在店內發布聲明，告知消費者丹東草莓屬于生鮮易損產品，經不起多倉轉發貨，只會從丹東原產地發出直達消費者手中。

“丹東6哥”給新京報記者算了一筆賬，其店內正宗丹東草莓售價130多元(3斤)時，一些水果電商商家可以將價格做低到99元。但從成本角度來看，3斤丹東草莓從東港發至外地，快遞費約35元，包裝費約12元，再加上草莓收購支出，僅這3項成本就大于百元，因此分倉發貨從成本角度看并不現實。如果走普通物流將丹東草莓運送至外地，再由商家異地發貨，“丹東6哥”認為也不現實，因為普通物流會造成果損嚴重，草莓品質、保鮮期都會受到影響。

除從發貨地進行簡單辨別外，遼寧草莓科學技術研究院副院長姜兆彤建議消費者購買丹東草莓時可“一看二聞三品”。一看外觀，丹東東港草莓外觀較艷麗，光澤度好，果實個頭大，整齊度高；二聞氣味，丹東草莓氣味較為濃郁，“隔半米距離也能聞到”；三品味道，丹東草莓含糖量普遍能達到12%左右，甜度高但帶有微酸，果肉細膩清香。

線下鮮見假丹東草莓

線下渠道的銷售情況又如何呢？新京報記者3月下旬起走訪北京新發地市場及永輝超市、新世界超市、家樂福等商超，丹東草莓造假現象鮮有發生。

3月22日臨近中午，在北京新發地市場水果精品區有多個商戶稱其售賣的是“丹東草莓”，有商家直接打出“丹東草莓基地直銷”。這些“丹東草莓”普遍整齊碼放在白色泡沫箱中，每個草莓下方配有一張綠色包裝紙，草莓上面還有一層保鮮膜封存。草莓個頭越大，擺放的排數就越少。

北京新發地市場一商家打出“丹東草莓基地直銷”標語。 攝影/郭鐵

一位草莓批發商戶稱，其銷售的草莓是當天從丹東基地運到北京新發地，凌晨到貨時批發價格最高，待到中午已是剩下的尾貨，價格也有所下降，目的是要在當天銷售完。“現在草莓大量上市，價格不那么貴了，春節前丹東草莓批發價可達到每斤48元。”

另一草莓商戶則稱，其丹東草莓直供北京大型超市，小果批發價為12元/斤，大果在15-18元/斤。提及網上曝光的假冒丹東草莓事件，該商戶說，其草莓產自丹東東港，“市場上近期很少有假冒的丹東草莓，不過其他產區紅顏草莓和丹東草莓在外觀上很難辨認。”

北京新發地市場商戶銷售的正宗丹東草莓。 攝影/郭鐵

為驗證這些“丹東草莓”的真偽，新京報記者將拍攝的草莓圖片發送給一丹東本地草莓商戶，得到的答案是“正品”。“現在丹東草莓中小果出棚價約為6元/斤，大果出棚價每斤在8-9元，大量上市后價格便宜了，造假不劃算。”該商戶說。

3月22日-4月7日，新京報記者在北京新世界超市、家樂福超市、永輝超市、果多美等終端看到，每斤“丹東草莓”售價普遍在15元-20元，在房山區一家永輝超市，一盒丹東紅顏草莓售價為16.8元，與之并排擺放的山東章姬草莓價格為23.8元/盒，山東淡雪草莓為49.8元/盒，售價均已超過丹東草莓。某超市員工坦言，當下丹東草莓和北京本地小湯山草莓價格相當，“很多消費者愛吃本地草莓，沒必要假冒丹東草莓。”

新京報記者 郭鐵 劉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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